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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开国门东瀛受冲击 图奋进倭使
 虽说是被人当贼似的防着,可连来留宿德庆楼的倭国代表却始终显得兴致昂然。似乎燕京城里的每一样事物在他们眼中都是那么的令人激动,似乎每一个与他们接触的上国人都能让他们惊为天人。动不动就惊叹“这是该跪着欣赏的艺术”、“堪称世界第一的建筑”…倭国人喜好夸张的性格,正合了国人好大喜功的脾胃。这群来自东瀛的“萝卜头”俨然成了不少人眼中知书达理的模范藩夷。

 然而众人却不知晓在这一张张谦卑的笑容背后,倭国人内心怀揣着怎样复杂的心理。当他们在赞叹燕京城的繁华时,又是怎样一种矛盾的心态。虽然而今的倭国将六年前的“江户事件”奉为了“开国”加以纪念。甚至还在天守阁的废墟上建了一座“天守神社”以表纪念。但对于倭国人来说,无论怎么粉饰,与开国经历一样开国的结果同样也是惨痛的。由于生丝、茶叶、蚕种及棉花等原材料的大量出口,造成其价格飞速上涨。在开港后不到一年时间里就猛涨了三倍多,至使日本的丝织业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而且输出商品价格上涨还影响到一般物价,向来稻米充裕的倭国这六年来米价竟也翻涨了三倍。与原材料大量出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以棉、纺织品为主的大量中国工业品充斥日本市场。这一现象直接导致了日本的手工作坊无法与之竞争,纷纷倒闭,其劳动者大量失业。此外,由于倭国的金银比价是一比五,而国际市场的比价是一比十五。中西方商人纷纷利用其差额,以南美银元套购日本黄金,攫取暴利。致使日本黄金大量外,使得刚刚才出萌芽的倭国金融市场严重混乱。并进一步导致包括米、麦、盐等生活必需品在内的物价持续上涨。手工作坊倒闭、物价飞涨,生活的渐困难使得倭国的不少农民、城市贫民和下级武士沦为了民。这些在倭国市镇乡野益增多的民俨然成了一股不安定的暗时刻威胁着幕府的统治。

 与倭国内忧外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而今蒸蒸上的中华帝国。眼看着繁华似锦、灯红酒绿的燕京城,联想到本国家乡的悲惨情景。相信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血的人都会在心中蹦发出无尽的愤恨。然而倭国人却以另极为特殊的方式将这股怨恨化做了一种另人不寒而栗的意念。这种意念让他们能将心中的恨意极其自然地掩藏在谦卑的笑容之下,能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执着追随强者。惟有在夜深人静,无人留意之时,他们才会偶尔地出一丝对强者的恨意。正如此刻在德庆楼地字号客房内应着烛光低声交流着的倭国特使。

 “德川君、伊藤君,你们今天拜访了城外的燕京皇家学院感觉怎样啊?”

 “三井君,你今天没能随我们一起去真是太可惜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学院,里头的藏书楼包揽了古今各国的典籍。若是能留在这里学习上几年,真是此生无憾了。”

 “是啊,三井君。不光是燕京皇家学院令人叹服。就连周边的通州码头也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运河码头。白河的一边堆积着如山的盐堆,远远望去就像富士山的积雪一般洁白纯净。另一边则堆满了犹如乌金一般的煤炭。码头上摆放着从各地运来的各蔬菜水果。河面上的船只更是往来川不息。据说那些盐和蔬果是要运往北方草原,然后船队再从上游的山地运来煤矿等矿产和来自草原的羊。真不愧是上国啊,不但物博,疆域更是广阔得望不到边际。”

 一干人等说到这里,眼中不由出了贪婪的惊慕之。如此丰厚的物资同时出现在一个码头,是他们在倭国时想都想象不到的。中原大陆的富庶与文明每每都让来此游历的倭国人又是仰慕又是嫉妒。而眼前这几人更是从一开始就报着极其明确的目标。这其中有幕府特使德川光国、大坂米商三井光一、以及平安(今京都)名士伊藤仁斋。

 在此三个人之中德川光国出身最为高贵,乃是常陆水户城主赖房第三子,亦是此次的主使。三井光一虽是商贾出身,然则在商品经济的推动下,倭国商人、特别是金融高利贷商人的力量逐渐增强。这些金融商拥有巨额财富,不仅控制了幕藩财政,而且对整个社会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从而形成了“大阪富商一怒而天下诸候惊”的局面。因此使团中真正负责商务洽谈的仅三井一人而已。相比其他二人伊藤仁斋似乎与此次商务并无关系。常年在京都堀河家塾授课的他是倭国少数几个研究汉学的学者。伊藤仁斋早年笃信朱子学,不过这些天的接触让他多多少少对汉学又有了一番新认识。

 大有逐渐放弃宋学而倾向新学意思的伊藤仁斋,不由跃跃试地向一旁的三井问道:“三井君,你前年到过上国的京师南京。那里一定比燕京更为壮观吧。听说那里是天朝学术的中心,东西文明的会之地。”

 “啊,是啊。南京是我见过最繁华的城市,一百个大坂也抵不上一个南京。其实,中原南方的城市都很奢华。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燕京、沈之类的北方城市,处处透着豪的朝气,不像南方城市生活糜烂。说实话,南方的唐人脂粉气太重了。”三井光一晃了晃杯中的清酒幽幽地说道。虽然已经过了数百年,倭国人依旧习惯称汉人为唐人。

 “可是,南方的唐人打败了北方的唐人不是吗?”年轻的德川光国忍不住嘴道。

 “那是野蛮的鞑靼人,不是唐人。”三井光一纠正道。

 “不过真的很难想像看似懦弱的南方唐人能打败强悍的北方野蛮人呢。”伊藤仁斋跟着唏嘘道。虽然崇尚朱子理学,但像许多倭人一样伊藤仁斋在心目中还是更倾向于金、蒙等强者。因为在许多时候倭人心目中的儒学同中国的儒学是有很大差距的。正如倭国的一个著名汉学家山崎暗斋就曾问过“方今彼邦,以孔子为大将,孟子为副将,牵数万骑来攻我邦,则吾学孔孟之道者为之如何?”这样的问题。

 “依我看这应该得益于唐人发达的技术与学术吧。他们同南蛮人一样精通科学,所以才能造出犀利的火炮火。相比之下刚从森林里走出的野蛮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德川光国向往地说道。同倭国的许多年轻贵族一样,他对拥有强势武力的中华军队充满着敬意与憧憬。想像着有朝一日本的武士也能拥有那样的力量。

 “德川君说的对。我以前以为朱子理学已中原学术的最高境界了。而今看来中原的天学才是真正的华。不可否认,中原的天学与南蛮人的兰学有许多共通之处,但中原的天学更为严谨。”伊藤仁斋点头附和道。他口中的“天学”当然就是由孙这位天子发起的学说。比起中原来“天学”的叫法早在倭国传开了。向来喜好佛释神的倭国人早已将天朝的女皇陛下视做了天神,天神“创造”的学说当然应该被尊称为天学。

 “不错,无论是天学也好,兰学也罢,两者都崇尚实学,反对迷信。而今困扰日本的正是佛释神惑世诬民的种种旧俗陋习!如果不早废黜迷信,将民众从释家的鼓惑中解出来。那日本将继续愚昧懦弱下去,直至最终毁灭。”德川光国豁然起身道。

 “德川君说的太好了。日本虽曾派遣唐使向中原学习,也曾不止一次引入中原的儒学。但没有一个人能正真掌握唐人的本领。却只带回了佛释之类使人消极颓废的夷学。因此当务之急应该重拾大日本的武道精神,并认真向唐人学习天学之道。如此重任就落在德川君你的肩上了。”伊藤仁斋语重心长的说道。作为水户家的继承人又是幕府重臣的德川光国俨然已经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贤明之主。而他此次来中国亦是想切身考察一下中原天朝的实力。

 “诸位放心,光国一定会加倍努力的。当然这还要得要靠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行啊。”德川光国猛然点头道。德川光国的水户家和纪伊、尾张的德川家一起作为“御三家”处于特殊地位。但是,水户家不仅官位比其他两家低,领地也不过只有那两家的一半,因而在保持御三家之一的体面上,有些困难。现在的德川光国虽还未继承家业,但作为一个未来的大名,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还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他都需要向强者学习。于是,他不由回头向三井光一询问道:“三井君,香江银行的冯行长同意见我们了吗?”

 “德川君,看来会晤的事还会拖几天。对方显然不肯同我们单独洽谈。而朝鲜人那里也有一些麻烦。”三井光一说到这里,神色跟着便凝重了起来,却听他紧接着想德川光国又沉声嘱咐道:“德川君,现在的唐人不比从前,他们对我们提防得很厉害。所谓的合作共荣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罢了。你要记住正真的商人不会做赔本买卖,唐人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人好处。”

 虽然以德川光国的身份更本不必正眼瞧三井光一一眼。但这为年轻的贵公子却极为恭敬的向对方深鞠了一躬道:“三井君的教诲,光国记住了。”

 眼见德川光国如此深明大义,伊藤仁斋颔首道:“虽然我们知道唐人的野心。却也不能像朝鲜人那样出不满之情。唐人虽好利心肠却很软。中原有句古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我们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谦卑与顺从,总会有机会博取他们信任的。”

 说到这里,伊藤仁斋不由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在窗户斜对过的那个房间住着的正是与他们肩负相同使命的朝鲜代表。与倭国代表一样,经历了数天游历的朝鲜使节也在自己下榻的房间内商讨着自己的所见心得。

 “天朝就是天朝,繁华得就像天堂一般。听说南方的城市比这儿还要奢华。啊呀呀,要是在这儿再多待些日子,可就真的不想回汉城了呢。”自打从一进门起朝鲜代表团的朴副长便大肆嚷嚷起自己先前惊经历来。刚从燕京城最热闹的胡同满载而归的他身上还残留着浓烈的烧酒味和胭脂味。

 “朴副长,瞧你这样子!还像是一个使节吗!”看不惯对方醉眼朦胧一脸丑态的团长宋时烈厉声呵斥道。

 “啊,是宋团长啊。我刚才应酬去了。宋团长,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罗协理为我介绍了一个十分美妙的地方。上国的姑娘就像仙女一般惹人怜爱,不过我还是喜欢哪个来自朝鲜的李美人。说起女人还是朝鲜的好啊。”朴副长紧眯着双眼咋嘴道。

 然而站在朴副长面前的宋时烈丝毫没有心动的意思。却见脸色反而变得铁青的他起了桌上的茶杯,猛地就浇了对方一脸茶水道:“你给我清醒一下!朴副长,我以团长的身份警告你。不许再作出给团里丢脸的事了。”

 “你认为我这么做是在给你们丢脸吗。一个个不认清现实的老爷们,我们来此不是觐见中华女皇的,也不是来同上国的朝廷打交道的。我们是来同香江商会谈生意的。是商会,是生意,明白吗?礼仪廉之类的教条在这里不适用。像你们这般成天板着个苦瓜脸,谁会有心情同你们谈生意!当然,你们可能本不想接这个任务,更不想放下身段同商人讨价还价。但我们既然来了,任务总是要完成的。”朴副长说罢,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起身径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眼看着朴副长的背影消失在了半明半暗的走道身处,在场朝鲜代表的脸上都出了鄙夷之。在他们看来那个朴副长不过一个是靠着其亲戚朴勇浩将军的关系攀附权贵的无商人罢了。一身酒气的他竟还敢反过来教训身为士大夫的自己。真是太放肆了!然而众人亦不得不承认,刚才朴副长所说的话都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确实是来同商人谈生意的。虽然对方是上国的商人,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却始终围绕着众人的心头。再遥想这几的所见所闻,宋时烈不由长叹一声道:“义秉《秋》的华夏上国何缘堕落于此!”  M.yo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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