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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奥斯陆那边,S 的情况据说跟以往相差无几, 回到别墅以后用了晚餐, 待在琴房里弹了会儿钢琴, 就进卧室休息了。

 但这些都是管家跟张说的。她没接他的电话, 三通。

 她很少这样。除了不方便时,几乎没有刻意不接他电话的前例。

 一手举着手机听她管家的汇报, 一手翻开皮夹。张站在酒店套房门前, 分神回想了一下。

 是否昨晚跟她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是否质问的口吻给了她一种迫感?

 她坐在教堂里时, 想了些什么?

 抬手看腕表。这个点,挪威时间凌晨七点三十七分,她还在睡梦中吗?

 把皮夹贴在门卡感应区, 他在电话里嘱咐了几句,尔后收起手机,推门进去。

 给自己洗了一只青苹果, 从书架上找了本宫集, 盘腿坐在地板上,随便翻开一幅宫图, 边啃苹果边盯着它看。

 如果啃完了一只苹果, 还没找到正确的出路, 他就会深深地嫌弃自己, 并勉为其难地把苹果再啃干净一点, 以此来给自己增加思考时间。

 今天这幅图过于简单,他用不着啃到苹果的核心。

 角翘着,收起宫集。

 他起身到书桌前坐下, 开始过目一些工作文件。

 敲门声响起,一下一下的,不轻不重,还有点小心翼翼地意味。

 长眉微蹙,张存夜侧转头,长指指尖不自觉地开始在桌面上敲。

 好一会儿过去,他一直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门外的敲门声和自己指尖碰到桌面的细微声响。

 再度转头,看向右边的落地窗,窗外天光明媚,也有着独属于秋的苍茫与落寞。

 一如他现在的心境,明媚,苍茫,落寞。

 因为他知道这敲门声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又一次身处梦境。这梦境注定是欢喜又空落的。

 普通人总说“事不过三”,可对他来说,“事不过三”非常难。

 在明知自己犯过一个错误的情况下,如果他第二次再犯同一个错误,毫无疑问就是混入了感情因素,他才会被蒙蔽。

 所以他昨晚一度以为那个傻子是真实的,以至于他撇开了自己的疑惑,选择跌入她的柔软与温存。

 但第三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同一个错误犯第三次。

 尽管这错误并非不令他欢喜。

 必须十分理智,完全掌控住自己的情绪,才能做到冷静,才能在梦醒之后避免陷入某种空虚。

 门外的敲门声消停了,张存夜以为她就这样离开了他的梦境,刚要起身去开门看看,冷不防她又开始敲。

 “‘十八岁’,我给你送果醋啦!你不想念你的果醋君嘛?”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动人,“你、你不开门,我就要拐跑它了哦。”

 他没忍住,抿着笑了笑。

 一手撑着脑侧,看向门那边,他说:“进来。”

 等她推开门,手里拿着果醋瓶进来,他才发现她的头发似乎变短了些,不是原来正好及线的长度。

 “哎呀我的天!冰死我啦!”

 她把玻璃瓶放在他书桌上,双手立刻捏住自己的耳垂,“你为什么一定要喝冰的果醋呀?冰的比常温的更酸咩?”

 张存夜轻“嗯”了一声,目光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她意识到了他在看她,脸上爬上浅淡的绯红,“你干嘛一直看我呀?是不是觉得我比昨天更可爱啦?”

 “开瓶器和管,”他轻声嗤笑,“傻子。”

 “哦。”自作多情被立刻戳破,她瞪了他一眼,脸变得更红,超级不甘愿地跑出去给他拿。

 在张存夜耐心地等待着她再一次跑进来时,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时空在一瞬间扭转变换。

 这门铃声来自现实时空。

 他掀起长睫,入眼的是自己的黑色衣袖。

 原来是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手臂还有点酸。

 这一次他刻意克制,所以梦醒时能做到面无表情,心也不再给她留下任何惆怅的空间。

 几乎是立刻就回到现实生活,长指着眉心,起身往主厅走去。

 中午时于尽说华再希今天到北京,所以在猫眼里看见他时,张一点都不意外。

 可当他打开门,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却是吴文的。他正站在酒店廊道里讲电话,背对着这边。

 “靠,他怎么来了?”张挑了挑眉。

 “他不让我们告诉你的,说要以一种令你刮目相看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华再希笑着说,自动自觉地绕过他走进去。

 靠在门框上,张尝试着用一种所谓刮目相看的目光去看讲电话的人,尔后发现这真他妈难。

 吴文结束了通话,一转头就对上他沉思且略带嫌弃的视线。

 “我不相信我一出场就要遭到你这种令人受伤的目光的注视。”

 张不以为然,等他走近了,伸手拦住他。

 “怎么了?住在酒店里也不让人进了?这要是换成你自己家,我岂不是连大门也见不到了?”

 张不理他,抬起手,闭上眼睛,屈指在眼皮上轻轻划过。

 “给你,”他重新睁开眼睛,“刮目相看。”

 吴文:“…”客厅里的华再希笑出声,“有总比没有好,你就收下吧。”

 华再希在北京还有个人的工作业务要处理,坐了一会儿就不得不离开。

 走之前还特意绕到他的吧台壁橱看了一圈,美其名曰帮他清理隐患‮物药‬。

 可惜那些小药瓶上面的字体都是挪威语,他一个也看不懂。

 张屈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一无所获地开门出去。

 上回安眠药,虽然是在不理智状态下干的事,但他心里依然有数,怎么可能往死里

 而且,那一整瓶下去估计都不会死。嗯,根据他与家庭医生斗智斗勇多年的经验,医生就是这么怕他死,不可能给他足以致死的药量的。

 “你是不是感觉自己走到人生巅峰了?无敌到寂寞了,所以才尝试一下新玩法?”吴文不知何时打开了他放在桌上的笔电,边快速敲着键盘,边问他。

 “靠,给我合上。”张把一本杂志扔过去。即使设了密码,他也丝毫不怀疑这货可以轻易破解。

 “合上了,”吴文把他的电脑放回桌上,没忍住,问了一句,“《不夜城》第一章 ?这名字我听着…怎么有点——”

 “给你两个选择,”他打断他的话,脸色已经像覆了冰霜一样,“一,自己滚;二,抱头直线滚。”

 “这两者有区别吗?”吴文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难道我还能抱着头曲线滚?”

 “所以你没有选择。”

 “我就只是瞥见了个标题,而且你那正文才写了三行,能有什——”

 “只是瞥见了个标题?”他用他独有的调调反问。

 “行吧,我就是只瞥见了标题跟正文…”

 “那你他妈还想看见什么?”

 “呃,那这样说,”吴文真是要被这人抠字眼的习惯给折腾死,“…我一打开某人的电脑,窗口就停留在文档页面,我出于职业习惯,非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他的文档内容,包括标题跟正文。”

 “侵犯隐私权,”张往沙发上靠,十指叉,双手揽在自己脑后,“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或许我就能原谅你。”

 “…”吴文心想,这肯定是有预谋的,“好的吧,您问。”

 他垂下眼眸,尽量以一种不太诡异的问法陈述问题:“你曾经入侵过荷兰海牙市某间福利院中心的网络吗?”

 “福利院?我对这种地方没什么兴趣,”吴文确定自己没跑去祸害过这些福利机构,“贪玩的时候嘛,贵族学校和政府机构的主机比较适合我消遣。”

 那就是没有了。

 张不得不彻底承认:那只鸟,完完全全只是他一个人的梦。

 晚上,私人高级会所。

 于尽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冷饮根本无法下他心中高涨的怨念。

 “请问,我们能不能跳过某人的出牌机会?特么他还让不让人玩了?”

 “我觉得吧,”吴文弃暗投明,“还是等着你出局比较好。”

 “凭什么第一个出局的就是我?”

 “得得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手上的牌有多烂。”吴文扬了扬眉梢。

 “我去!你特么还能看见我手上拿的什么牌?”于尽立刻转了个角度,把牌背对着左边的吴文。

 “你俩小孩能不能别吵?”华再希本来就没太搞懂张的这套桥牌规则,一边出牌一边还得思索。

 “小孩?你也不看看谁更像小孩?”

 “别跟老华计较,他就是倚老卖老,就这德行。”

 全程安静地悠闲地喝着果醋的人,放开牙关间的管,“聒噪。”

 “这叫理性讨论…”

 于尽很是不服了。这人一手拿着果醋玻璃杯,一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牌被他随意叠放在桌子一角,根本都没看牌,轮到他出牌时候才顺手摸一张。然后他这一顺手,就一并打了他们三人。

 “理性讨论的人,”张在自己的牌里面捏出一张,尔后抬眸看于尽,“你可以出局了。”

 “我去!”他有点瞠目,“我算了哈,至少还要轮三次我才会被淘汰,你这个怎么搞出来的?”

 “你算的一向都做不得准。”

 “…”于尽放弃挣扎了,等着其他两人被他

 水晶悬灯的光辉明亮而柔和,窗外北京的夜景繁华又璀璨。

 调酒师站在另一张桌前专心调酒,于尽弯着在音控装置前找音乐。

 没过多久,牌桌那边就散了,张难得耐心地跟华再希继续解释了几句这种桥牌的游戏规则,因为这是被他改编过的。

 吴文跑去另一个角落,拿着飞镖扎红心。

 空气遇到冰凉的玻璃杯,冷凝成水滴,落在张的衣服上,指尖上也沾了不少水珠。

 手机还偏偏在这时震动,他了张纸巾擦拭了下,就起身往外走。

 电话那边是远在德国的容姨,说帮他整理影碟房的时候,整出了一堆封面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碟片,问他要不要清理掉。

 一手收在兜里,张站在会所过道尽头的窗口前,想了想,让她把那些重复的影片寄到奥斯陆。

 也许能帮 S 打发些时间。他看过的影碟,她会一部不落地看完。

 挂了电话,边低着头给容姨发地址信息,边往会所房间走。

 经过其中一个过道岔口,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掠到一对靠在墙上亲密的情侣。

 他觉得眼,转头往左边看过去。

 脚步微滞,张轻轻挑眉。

 这就有意思了。

 他正要抬脚,打算悄无声息地路过。范初影也在这时看见了他。

 微妙的眼神,幽冷的空气。

 范初影条件反一般,迅速拿开那双搂着他脖颈的纤纤手臂。

 尔后与她拉开距离,转身面向张,神情冷漠,又透着一点无从掩饰的无措。

 他把他的所有举动心思都看得分明,没什么反应,移开视线,准备继续路过。

 “张先生!”开口的是景鸢,“相识一场,不祝福一下吗?”

 这话真有意思。

 去年此时,范初影和景鸢这两人,都对他怀着同一类爱慕心思。只一年,俩人就忘了曾经互为情敌的立场,不计前嫌地在一起了。

 人类果真善变。

 萍水相逢,哪有永久不变的痴情?

 张再次侧头看向他们,似笑非笑,“祝福?婚礼时一定送到。”

 他看见范初影的眸光黯了一个度。他假装没看见。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

 “你住口,”范初影打断喝醉了酒的景鸢的话,“你疯了吗?”

 “难道你没疯吗?你以为你就很正常吗?你还不是被他——”

 他捂住景鸢的嘴,看了眼站在走道岔口的人,然后推着她进了旁边的独立厢房。

 倒是免费看了一出戏。

 张边走边猜测,景鸢没说完的那两句话,应该是什么呢?

 这俩家族缔结婚姻当然有利,但是是个人都看得出,他们的个人婚姻不可能幸福。

 啧,多管闲事的张某人。

 他在自我嫌弃中抛开了他们的事,抬手看腕表,估摸着等会儿回去的时间。

 冷不防手腕被人抓住,他下意识甩开,没甩掉,回身去看。

 “张,”范初影不知何时跟上来的,无声无响地拽住他,“刚刚…景鸢喝醉了。”

 他没说话,线轻抿,眼里藏着点点嘲讽的意味。

 “是她在黏着我,我没碰她。”

 张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他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上。

 范初影把他拽得更紧,“你信不信我?”

 “我信不信你,”他抬眼,终于开口说话了,“有关系吗?”

 “当然有。”他有千言万语,在这人面前却什么都说不出。

 年少所遇,若太过惊,往后就注定无可救药。

 张转了转手腕,语调凉淡:“松开。”

 “你先说你信我。”

 “手疼。”

 这句话一落地,张的手腕就得到了解

 他微不可见地抿了下,把手收进兜里,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没几步,又被他拉住手肘处的衣袖。

 “不跟我多聊几句吗?”

 “没什——”

 “喂!干嘛呢你?”吴文的声音打断了张还未说完的话。他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

 范初影跟吴文互不认识,但很明显,吴文就是在问他。

 张轻蹙长眉,侧过脸低声跟他说:“放手。”

 “那人是你朋友?”

 “我让你放开。”

 “这么急干什么?”范初影偏着头看他,“你怎么总是有这些如此紧张你的朋友?天生招人的吗?”

 站在不远处的吴文越看越不对劲,正好张在这时腾出手去掰范初影的手指。

 “你他妈别得寸进尺。”

 “我几时得到寸了?怎么进得了尺?”

 范初影刚说完这句话,就被蹙额走过来的吴文出其不意地揍了一拳。

 “吴文!”张拉开他,“你做什么?”

 “做什么?”吴文提高了音调反问,“这货动手动脚的,你——”

 “闭嘴。”

 “你…”吴文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回去,”张朝他们房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去,“我私事,别掺和。”  m.YO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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