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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15

 《Shot in the Dark》是我在荷兰听了最多遍的歌,分享给你们。

 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够积极、够热情、够像一个小太阳了,猝不及防身边出现一个比你更积极、更热情、更像小太阳的人时, 你会如何反应?

 甘却的反应是:眼巴巴看着对方抢走她手头的一切琐碎杂事, 末了她还不由自主目瞪口呆地说一句“你好厉害”

 迟扬笑眯眯地全部应承下来, 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停。

 整个科研室, 就他俩是进来时间最短的员工。

 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探头过去跟迟扬说:“我找不到活干呀, 你要不要分一点给我?”

 他正在安置几个培养皿, 一个个叠上去, 转头朝她笑:“我也做完了。”

 “…”这个新同事太可怕了。

 自从他来了之后,甘却就感觉自己濒临失业了,常常在惊叹着他怎么能那么快搞定手头工作时, 就浑浑噩噩熬到了下班时间。

 “不过…”迟扬翻着面前的试剂单,“等会儿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拿东西。”

 “真的呀?太好了!”甘却有点雀跃,擦了擦手, “再这么闲下去, 我都要愧疚了。”

 “那等我填一下哈,我们去二楼储备室。”

 “好!拿完可能正好到下班的点哎。”

 北京的秋, 三环以内, 很难感受到秋的氛围。

 吴文在电话里说, 十月没法来中国;被张存夜笑了一顿, 让他千万不要出现在他视线内以此来提醒他又老了一岁。

 “我要给你搞一个绝世无双的生辰礼物, 巨龙巨龙你就擦亮眼拭目以待吧。”

 他听不下去了,直接切断了通话。

 无名指指尖在眉心轻,反思着自己为什么会结到这个神奇的人。

 吴文跟他, 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吴文叛逆、张扬、仇视上社会和精英阶层,身上带着无数北欧街头绝对自由精神的标志。却偏偏跟张存夜这种表面上站在他对立阶层的人成了很铁的朋友。

 可能越是走在两个极端的人,反而越是能产生互补作用。

 也可能在张存夜的内心隐晦面,一直眷恋着的,就是这样一种跟自己的生活风牛马不相及的感觉。

 再比如,盛禾里的那只鸟。

 想起鸟,他拿手机出来编辑短信,编到一半,Whatsapp上有新信息进来,他点开看,是华再希。

 说范初影刚刚去他工作室了,并跟他提起下周会回北京一趟。

 张存夜敲了个省略号发过去,就没再理了。

 四年过去,如果没有意外,范初影正好是今年从商学院本科毕业,留在美国创业的可能很小,最有可能回国来发展。

 长指在手机背面上轻敲,这两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官商勾·结、清·官落马的契机。

 对一个人最为致命的打击,是在他充满希望准备启程之时,突然断掉他的所有前路。

 他重新拿起手机,继续编那条没编完的短信。

 车子在树荫处停下,侧前方就是盛禾公司。

 张存夜低首敲着键盘,发送出去之后才收起手机。

 今天来谈扩大投资的事,顺便签几个文件。

 甘却探着脑袋看迟扬在表单的格子里一个个打钩,回到自己工位时,看见桌子角落里的手机提示灯一闪一闪的。

 她撇着嘴角偷偷弯起双眼,悄悄去看短信。

 十八岁:「十八点,初秋的氛围萦绕在北京之外,麻雀的身影雀跃在我心墙之上。同恋跟异恋不存在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望与向往引发的相互靠近。我理解同恋。我取向异恋。」

 “可以了,我们走吧。”迟扬在她旁边说。

 “嗯?哦,”甘却把手机放进裙子侧边的口袋,“走吧。”

 走在迟扬的身后,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反复理解张存夜的短信。

 他的每一条短信都会提及一个独立的词,然后用两句话总结自己对待这些词的态度。

 苹果、玻璃、国际象棋、纹身、美术、服装设计、钢琴、电子竞技、旧庄园、玫瑰、孤儿、厄舍府、精神分裂、抑郁症、同恋。

 今天的三条短信已经接收完毕。甘却心想:明天呢,又会是什么?

 “等一下你抱A箱试剂就行了,剩下的我来拿。”迟扬停下来等她。

 “行。”拐出科研室,她往安全出口走去。

 “哎小甘,你去哪儿呢?”

 “我走楼梯呀。”

 “走什么楼梯呀?你是坐太久嫌不够疼么?”迟扬边笑着,边拉了她手臂朝电梯那边过去。

 “不不不,迟扬,我就是习惯走楼梯的,我——”

 “正好开了,里面的人给我们留着呢,快点。”他打断她的话,脚下生风。

 “我不能乘电梯,我会———”

 “等一下等一下!”迟扬向电梯里的人喊了两声,他特别讲究做事的效率,没听她在说什么。

 眼看着越来越近,甘却觉得这会儿要完了,开始使劲挣脱他的手。

 “迟扬你松一下,我、我可以自己走楼梯的!”

 他没松手,一脚已经踏进去了,里面几位其他部门的员工给他们让位置。

 “小甘快点,不然待会儿下班了,人就多得不行。”

 甘却简直头皮发麻,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撑着电梯门,“不行!我不进去,你放开,放开!”

 她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光对迟扬侧目,他摸不着头脑了,不知该不该松开她手臂。

 “喂。”

 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让甘却手脚僵硬。里面的其他员工看着来人小声讨论。

 迟扬对上说话人的目光,不确定他是在叫他,但是他身后跟着副总和财务部总监。

 “你做什么?”张存夜在这部电梯门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迟扬抓着她手臂的手上,平静的语气中透着点责问。

 “我…”完了,老实人迟扬完全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了,下意识松开手。

 甘却的手臂得到解,立刻缩回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低下脑袋。

 轻装白衬衣,黑色西,他两手收在兜,立在那里。约莫是路过,后面还站着她公司里的两位上司。

 有来往的员工礼貌地叫了声“副总好”、“总监好”,电梯里的员工们很是尴尬,他们也无意围观的啊…

 迟扬一手摁着键,想用眼色问甘却怎么回事,奈何她一直低着头站在电梯门外。

 盛禾副总轻咳了一声,上前去跟张存夜说:“没事,就是员工间…”

 “得加强管理了,”副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干脆敷衍过去,转而对其他人说,“都散了啊,做自己的事情去。”

 迟扬低声叫甘却进来,被她旁边站着人斜斜看了一眼,立刻住口。

 “我-走-楼-梯。”她用形对迟扬说,刚想转身走,被旁边人扣住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骨感,腕表折光。

 甘却低头看着,不敢说话,总感觉周围的气压有点低。

 围观群众一头雾水,张存夜转身,对后面的两位说:“抱歉,改天再谈。”

 副总点头应着,就见他拉着自己公司里的这位女员工往另一边的专用电梯去了。

 倒霉的迟扬被上司叫过去问情况,留下其他从头到尾一脸懵的人,站在电梯里面面相觑。

 “你干嘛?我、我不能乘电梯,”甘却掰着他的手指,“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充耳不闻,把她拽进电梯里。

 “张存夜你怎么这样?你…”电梯门缓缓关上,圆面玻璃把两人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闭着眼睛往他怀里躲,祈祷时间能够瞬移。

 应反应让她呼吸急促,恐惧感急剧上升,仿佛下一刻就有怪物要跳出来抓住她。

 张存夜抬起左手,勾住她小小的肢,目光毫无波澜地掠过对面每一个楼层注意到他俩的人。

 他稍一低首,下巴就碰到她柔软的头发。

 “只有我能对你使坏,别人不行。”

 伴着自己狂的心跳声,甘却听见他这句话。

 她抓紧他的衣襟,呼吸不稳。

 “你就赖我、好欺负、是不是?”

 抵达一楼,电梯门开,他打横抱起她,“是。”

 正是下班时候,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很多人。

 一离幽闭的小空间,她的各项心理指标恢复正常,可是这么多人,完了完了。

 甘却把脑袋深深埋在他身前,像只鸵鸟一样,生怕被人记住她的脸。

 “别躲了,我会帮你辞职。”张存夜面色坦然地抱着她走出办公大厦。

 “嗯?什么!”她惊诧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出来,“我没犯错呀,为什么要辞职?”

 “现在犯了。”

 “什么?我哪有!”

 “抬头。”

 他停下脚步,站在正门外,在她条件反抬起脑袋的那一刻,吻了一下她额头。

 然后看着她双眼茫然,像落入捕鸟网的麻雀一样不知所措。

 桃花眼轻眨,张存夜笑了一下。

 一念之间,心墙都差点崩塌。

 上了车之后,甘却才堪堪反应过来,拍着脑门感慨自己要被炒鱿鱼了。

 公司上个月才新出了“止全体员工上班时谈恋爱”的规定。

 “陈叔,回酒店。”他说完了这一句,就开始讲电话。

 英腔英语,调调有点懒,有点优雅。

 即使来中国后学了英语,甘却也没听懂几句,只感觉他好像很忙的样子。

 因为他竟然,一路讲到了酒店,讲完一通又一通,用英语中文还有不知哪国语言,轮番讲。

 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更不给她跟他交流的机会。

 甘却在他旁边坐立不安,时不时地拿眼睛去瞄他的侧脸。

 偶尔跟他的视线对上,又立即移开,还故作镇定地清嗓子,整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张存夜懒得理她,换了只手拿手机,打开车门下去。

 甘却正想从另一边下车,却看见他伸出了手在她面前。

 这是要做什么呀?她已经够忐忑了,还、还要牵手吗?

 难道他忘了前些天她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了吗?

 不在意了吗?无所谓了吗?

 还是说,已经可以给她答案了?

 会是个好答案吗?

 看起来更像会是个坏答案。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他长指微蜷的手掌处。

 立刻被他反握住,然后被他牵着下了车。

 可是他怎么还在讲电话啊?太绝望了,甘却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没处问。

 进了酒店,她就下意识地去找安全入口,手被他捏了一下,她吃痛,抬着眼睛瞪他。

 张存夜看都没看她,半拖半拽地把人拉进电梯里,摁在怀里不让她动。

 短时间内,甘却感受了两次海水一般的无声恐怖,像跌入无底黑一样,唯一的攀爬出口和安全来源都在他身上。

 而他貌似还住在最高那一层。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海绵,两手紧紧攥住他衣服,气急促。

 电梯升到一半,张存夜看了遍信息,尔后收起手机。

 捧着她额头,用下巴蹭了蹭,带点宠溺,偏偏又在做着类似于惩罚她的事。

 “害怕吗?麻雀。”他喉间有隐约的笑意,像是冷眼旁观的人。

 甘却顾不上回答他,幽怨地翻了个白眼。

 她的额角透了,两边的细发贴在皮肤上。她整个人也软软地攀在他身上。

 这样的弱鸟,让张存夜想低头吻吻她。

 看了眼跳动的楼层数,他扶住她。门开之后就抱起她,拐出电梯,走在吊灯明亮的长廊道。

 “我好累…”甘却躺在他怀里,仰视着他问,“你为什么、要拖我进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了他的角往上扬了扬。

 发了一身虚汗,她想洗澡,还想睡觉,最想的是…吃东西。

 到了套房门前,张存夜把她放在平地,一手揽着她靠在怀里,一手找出门卡。

 “‘十八岁’,我好饿…”

 “饿?”他分神看了她一眼,大概的确是很饿了,委屈得要死的模样。

 “想吃什么?嗯?”他推开门,揽着她进去。

 “想吃、烤…”

 张存夜笑出了声,门一关上,就顺势把她在门上,长指搭在她脸颊,捧着她脸蛋吻下去。

 不带情·的一个吻。但他伸了舌头,这鸟估计又觉得他得寸进尺了。

 与她额头相抵,他低声问:“这个好吃吗?”

 她似乎真的特别累,背靠着门仰头看他,表情幽怨,“你…不要脸。”

 “我把脸送给你,要吗?”

 “我要你的脸来干嘛?”

 “你喜欢它。”

 “不…我喜欢的是你。”

 “小骗子,”他轻轻捏她脸颊,“谎话连篇的麻雀。”

 主厅里没开灯,傍晚时分的天幕已经昏黑到看不太清室内的摆设,包括他们俩人的面容。

 他的长指搭在她小脸上,改为屈指慢慢刮,由上往下,温柔得像情人间的‮情调‬。

 她在他面前平复着呼吸,两手平贴在身侧的门上,脸随着他的小动作而渐渐变红。

 “短信都收到了吗?”

 “嗯?短信,收到了…”她呆呆地看着他,努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害怕旧庄园。你被长期锁在旧庄园。这个…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段过往。”

 “‘十八岁’,我想我还不够了解你。”她举起双手,想环住他的脖颈,举到一半被他抓住手腕,回门上。

 “但不管你愿意让我了解多少,我就是喜欢你,我还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张存夜低声笑,“你跟我告白太多次了,不亏吗?”

 “再告白一次,也没关系…”她咬字柔软,小声说了句,“我爱你。”

 他垂下眼眸,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像羽划过。

 。暧昧。她被他的气息包围。

 张存夜把她的身子扳转过去,让她背对他。

 “干嘛让我转身?我看不见你了唉。”两手撑在身前的门上,甘却侧着脸问他。

 背后的人贴上来,青柠气味变得更近。

 张存夜从后面环住她的肢,语调蛊惑:“傻子,你在等我的答案吗?”

 “你…”她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是呀,你要告诉我了吗?”

 “但是、”她赶在他开口之前又急匆匆补充了句,“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已经决定好了,我要黏着你,嗯…尽我所能不遭你嫌弃,像在荷兰那样。还有,我上次在你车上说的话,都是因为、吃错药了…”

 甘却不敢想象他又一次消失了之后,她该怎样度过余生。

 张存夜轻声“哼”了一下,“你想得倒简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说,我怎么可能当你没说过?”

 他说着,咬了一下她耳垂。

 甘却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瞬间紧绷,因为他不经意的小动作。

 而且,她无从反驳他的话,只能闷声承受。

 左手在她身前,从间往上移。张存夜摸到她锁骨处的第一颗扣子。

 “我没答案,我永远都给不了你答案。”

 他解开她的第一颗扣子,凉凉的空气钻进她口。

 “对某个人有着强烈的占有,到底是爱她本身的存在,还是贪恋她跟我产生的羁绊。这个问题把我自己都困住了,我思考了很久,我琢磨不出来,所以不是我的问题,是问题本身存在问题。”

 他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听懵了。

 “要不…我给你一段时间跟我相处,感受一下,如果你觉得还行,如果你觉得这就是你要的长相厮守…”

 他冰凉的指尖碰到她前的皮肤,贴在她耳边说:“我们就在一起。”

 “但我不保证自己能像你爱着我那样热烈地爱你,我甚至不太明白什么是所谓的爱。”

 他每说一句话,就解开她的一颗扣子。

 “我很挑,很爱使坏,毛病不少,也很多变。你确定自己能承受我这样的人吗?”

 她的扣子全部被他解开了,张存夜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齿尖细磨。

 甘却受不了这种磨,全身的皮疙瘩都被他唤起,细声嘤咛。

 “从一开始,就是我先喜欢上你的。跟你在一起,不是‘承受’,是‘享受’。”

 她说着,想转身看他的脸,看不清。

 “‘十八岁’,我一定不是第一个这么疯狂恋你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甘却感觉自己勉强消化了他说的那些话,反手摸到自己的扣,还没解开,手被他住,在她背上。

 “别。”

 她听见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压抑的,控制着的,但他的语调还是那么冷清。

 “你就这么着急?”

 这句话让她脸红得滴血,小声辩驳:“我怕你反悔…”

 张存夜抿了抿,松开她的手,看着她把手垂下去,然后才打横抱起她,在一片昏暗中往音响装置走去。

 甘却伸手圈住他脖颈,上半身有点凉,衣襟松松地敞开着。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话?

 他抱着她稍稍弯了出指尖,在CD播放器的触屏上点了几下。

 低沉空旷的前奏响起。

 “你遇见的我,是这样的,懂了吗?”张存夜抱着她站在原地,吻了吻她鼻尖。他指的是歌。

 “I ha·ve been left out alone like a damn criminal。”

 “I ha·ve been playing for help cause I can not take it all。”

 壮阔,瑰丽,悲凉,挣扎。

 这首歌的旋律词作让甘却看见五年前的他。

 穿一身黑衣黑,独自行走在暗夜中;

 如困兽;

 如无脚鸟;

 如亡命之徒;

 如潜伏的剑客;

 如英雄碑上的无名氏。

 “I am not done,It is not over。”

 “I am so damn lost,oh I wish it was over。”

 …

 甘却凑前去跟他说:“我学了英文了,我能听懂一点了。”

 “我知道,”他吻她眉心,随口说了一句,“荷兰有我的不夜城,不夜城里有我的小麻雀。”

 她嫌不够,伸手捧住他侧脸,想让他低下头来吻她的

 张存夜轻咬她下巴,抱她往里面走。

 震耳的音乐回在偌大的套房,各个角落都在共鸣。

 他用鞋尖抵开书房门,俯在她耳边唱:“Cause your soul is on fire。 A shot in the dark。 …What can I do?Don not let it fall apart?”

 那些暗夜里的战争,旋涡里的纠,是我的事。

 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M.yo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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